不时有轻柔而试探的视线从她脚下掠过,飞快向上抬一瞬又落下,带着克制的窥视。 她太年轻了,叠在膝盖上的手指还带着不健康的苍白,肩背几乎撑不住厚重的冕服。 这样年幼的,毫无根基的圣人如何坐稳这个位置?她是会飞快地为自己选择一位权臣,还是在拉扯中被分食殆尽? 人群中有些因为野心而弥散起来的雾霭,但没人敢真的抬起头看一看这位龙雏的脸颊。 还有老臣记得她母亲就是在这个年纪登上了帝位,那位圣人提着带血的剑,手里拎着自己异父姊妹的头颅,湿淋淋地向高处的椅子上坐下去,微笑着用剑指着满地血泊,对被惊骇的朝臣开口。 “跪。” 臣子们怕她,怕那个仍旧萦绕在皇位上的鬼魂,当封赤练坐上去时,她居然有一瞬间也像是她的母亲。 离皇帝最近的是左右相与三省的长官,中书令杜流舸将将天命之年,眉心因为常年的蹙眉而有很淡的纹路。 她并不抬头窥视圣上,也不低头数砖缝玩,那双未因年长而浑浊的眼睛颇平静地睨向身侧群臣。 在与她撞上目光后,原本有些探头探脑的人也都低下头去。 右相梁知吾高且瘦,有文官气的一张脸,脊背很直,她面无表情地正坐着,在封赤练把目光投过去之前颔首,但态度并没什么改变。 侍中连红年轻些,四十出头,圆脸,猫一样的笑唇,两边有两个很浅的梨涡。 整个人有些流于轻佻的可亲感。 在尚书令和右相这两堵墙之间,她的存在感弱了些。 从冕旒下投来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个人,轻柔地打了个回旋之后,落在了最后一人身上。 日光照在他束发的冠上,微白的光线 让发丝忽然失去了原本的质地。 他敛容正坐,并不试探地去看谁,也不用眼神去弹压群臣,当感到目光落在肩上的重量时,这个年轻男人微微低头。 他好像一只鹤,一只池沼边注视着自己倒影的鹤。 左相,聂云间。 四相之中冒出来个年轻男人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先帝连自己三族都诛了一遍,乐意在举子里拎一个年龄也断崖性别也断崖地放在相位也没人敢说不合适。 他坐在这里,颇有些冷漠地游离于其他三人,在那些或意味深长或含着刺的目光交锋里置身事外。 日光微微在他颈上一动,照亮了右眼尾一颗淡青色的小痣,封赤练注视着那枚白皙肤色上的小小墨点,眯了眯眼睛。 【左相?】 【右相与中书令皆非善类,侍中一副摇摆之相,也信不得。 宫人皆说左相是朝中忠臣,四相之首,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坐在那里的聂云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曾微微偏一下头去寻声音的来源。 封赤练盯着那张面孔,慢慢停下了声音。